男女主角分别是洪浩浩儿的玄幻奇幻小说《朱雀鸣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泡小米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又是一年盛夏时分,半塘的荷花已次第开放,几只鱼儿在莲叶间嬉戏,又倏然激射不见。塘边廊亭之内,一红鼻子老者,端着酒碗,正眯着眼抿了一口,然后咂嘴放碗,神情间甚是快活——原来却是岑老夫子在喝早酒。两名弟子,习以为常。尤其最近一年,授课无非就是让他们各自看书,有不解处才问问老夫子。这几年虽然酒是喝了几大缸,可对两名弟子的教学却是一点不落,尤其黄笠,简直是天生的读书种子,满城都知道黄家儿子惊才绝艳,独领风骚。此刻两名弟子正认真读书,岑老夫子突然问:“此间鱼,乐否?”两名弟子对视一愣,不知老夫子为何突发此问,子非鱼的典故他们早就学过了,今日一问,恐另有玄机。“它乐不乐我不知道,不过我吃它时却很快乐。”原来是黄柳无聊又来借洪...
《朱雀鸣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又是一年盛夏时分,半塘的荷花已次第开放,几只鱼儿在莲叶间嬉戏,又倏然激射不见。塘边廊亭之内,一红鼻子老者,端着酒碗,正眯着眼抿了一口,然后咂嘴放碗,神情间甚是快活——原来却是岑老夫子在喝早酒。
两名弟子,习以为常。尤其最近一年,授课无非就是让他们各自看书,有不解处才问问老夫子。
这几年虽然酒是喝了几大缸,可对两名弟子的教学却是一点不落,尤其黄笠,简直是天生的读书种子,满城都知道黄家儿子惊才绝艳,独领风骚。
此刻两名弟子正认真读书,岑老夫子突然问:“此间鱼,乐否?”
两名弟子对视一愣,不知老夫子为何突发此问,子非鱼的典故他们早就学过了,今日一问,恐另有玄机。
“它乐不乐我不知道,不过我吃它时却很快乐。”原来是黄柳无聊又来借洪浩去陪练,刚好听到。
“哈哈哈......大小姐言之有理。”岑老夫子大笑,又道:“鱼儿快不快乐,终究是我们人类的食材而已,最终快乐的鱼和不快乐的鱼,宿命都是砧板。”
老夫子抬手立起一根指头,往上戳了戳,道:“那上边看我们,和我们看鱼儿,皆是同理。”
黄柳却不管这些,拉着洪浩便走。岑老夫子也不以为意,反正自己也是喝酒,瞌睡,少个人发问更清净。
黄柳拉着已经比她高出一头的洪浩,仍是毫不避讳。她心里,洪浩永远都是她的弟弟,也是她的徒弟。全然不去想她已经是芳龄二十五的老姑娘,洪浩也已经是束发之年。
两人来到平常练功的场地,黄柳说:“把我教你的越女剑使一遍。”洪浩也不多言,抓起场边架上一柄长剑,立刻按照黄柳所说施展开来。这套越女剑,黄柳已经教他两年有余,早已烂熟于胸。
一套使完,却见黄柳跺脚摇头,洪浩问道:”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黄柳说:”以前不曾觉得,但最近见你使越女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洪浩听着黄柳如此一说,挠挠头,一脸茫然。他这几年跟着黄柳,都是任凭黄柳安排。倒不像学文,有时看了文章句子还会引申思考。
黄柳自己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她和洪浩都有一样好处,就是不会钻牛角尖,凡事想得明白便想明白,想不明白也由他,都是顺其自然的性子。相比之下,黄笠便要更加固执一些。
黄柳道:”先不管这些了,我今日找你,却是另有要事。你且帮我拿个主意,我自定夺。“
洪浩道:“姐姐冰雪聪慧,何事还要我来建言?”
黄柳道:“说来,此事与你有些关系。那年你讲述水月剑的由来,我方知道御剑飞行竟是真的。那些山上人物,功法与我等所学简直是云泥之别。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些山上宗门,也是要来凡尘俗世挑选弟子的。就你所说那个离火宗,每隔五年都会来都城挑选一批皇室弟子,今年便又是正年,就在九月。”
又道:“说是皇室子弟,其实也不是特别严格,有关系的官宦子弟。只要根骨资质合格,都可一试,他自有一套测验方式,通过了便可上山修行。”
洪浩听得明白,知道黄柳意思,便道:“姐姐是想去试一下?”
黄柳点头道:“嗯,这些年,你也知道我,对读书不感兴趣,对相夫教子也不感兴趣,偏就喜欢武学之道......”
洪浩道:“既然如此,那姐姐就去试一下啊,万一通过了,就可以学御剑飞行......哦,是怕黄老爷他们不答应么?......想要我去说?”洪浩苦着脸道:“我也人微言轻啊。”
黄柳佯怒,作势要踢洪浩,嗔道:“放屁,我爹妈对你比对我都好,还装人微言轻......不过,我顾虑的倒不是我爹妈那边,他们拿我倒是无可奈何......我是当时听你讲述,知道你和这离火宗有恩怨瓜葛,......我没通过测试倒也罢了,如果通过了,我是去还是不去?去吧,怕你不开心,不去吧,又有些不甘心......”
洪浩道:“原来如此,这有何难,姐姐你想去便去,不用管我。我当年愤恨离火宗,是觉得他们太漠视无辜生命,完全不把寻常百姓当做人看待。但离火宗这么大,总会有好人,有坏人,我可能是遇到其中的坏人了而已。”
黄柳听罢,摇了摇头:“这么说来,我还是不去了,我不能跟要杀我弟弟的宗门学功法。”话虽如此,语气还是透着遗憾。
洪浩心里一暖,知道这个姐姐打他打得狠,护他却护得更狠。其实从内心来讲,他也不愿黄柳去离火宗,只是更不愿黄柳失落惆怅才说那番话。他隐隐觉得,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问剑离火宗。
洪浩沉默了一会道:“姐姐,你不要难过,这天下之大,应该有很多证道修仙的宗派门阀,我们只是不在那个世界,所以知之甚少。决计不会只有一个离火宗......对了,老夫子曾走南闯北,游历四方,或许他知道。明天我去请教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黄柳只道是洪浩安慰自己,便说:“姐姐没事的,他一个老书呆子,恐怕对这些不甚清楚,你别去讨骂,说你不务正业。”
却不料,隔日上课,老夫子刚坐下,连酒都还没来得及抿一口,洪浩就真的开口问道:“老师,你知道离火宗吗?”
老夫子不假思索道:“知道啊。”
洪浩大喜道:“原来老师知道修仙宗门?”
老夫子不以为然:“屁个修仙,无非是找个山头,聚一群人,练些功法,延长点寿命,打斗凶狠一点,真正证道飞升成仙的,又有几人?”
洪浩问道:“那老师知道除了离火宗,还有哪些宗门?”
老夫子道:“那可多了去了,就巴国境内,巴掌大地方,都有七八个,放眼九州,那就数不胜数了。”
“老师,我听说离火宗挑选弟子,总是要挑皇家子弟,官宦子弟,要通过什么根骨检测......其他宗门也是如此吗?”
“大抵如此。”
“那弟子有个疑问,老师,这普通百姓家孩儿就没有一个有灵根有悟性的?”
“哈哈哈,你总算是问到“根”上了!为何都找皇家子弟?官宦子弟?因为他们都是有钱人!”
见洪浩不解,老夫子接着说:“你道什么天生灵骨,天赋异禀?还不是所谓丹药仙草大把大把喂出来的。那些修仙之人,每天不是炼丹就是打坐练气,又不事劳作,特别是炼制丹药,各项材料花费甚巨,这么多开销花费,银子从何而来?收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做赔本买卖么?”
接着一指黄笠,道:“你们家能攒下偌大家业,也是靠着经营朱砂而来,这朱砂就是那些山上之人炼丹必不可少的材料。”
洪浩茅塞顿开道:“原来如此,我本奇怪,为什么都是父精母血化而为人,那些灵骨偏偏只长在皇族贵族身上。”
老夫子扫他一眼道:“普通百姓也不是没机会,他那还分什么外传弟子、内传弟子、真传弟子、亲传弟子......那山上缺人干活之时,便会招收所谓外传弟子。说白了就是去当仆役干杂活的,这个时候穷人的孩子就有机会......去干苦力。”
老夫子又道:“我曾游历各州,见识了许多的宗派门阀,总而言之,大部分所谓的修仙宗门不过是皇室或者地方势力豢养的一把杀人暗剑而已,或者宗门自己就是一方势力。只有极少数的宗门是真正的在证道修仙,但这样的宗门往往名声不显,因为这种宗门既没钱,还随缘。”
这一番对话下来,洪浩算是把之前觉得很神秘的修仙宗门弄得清楚明白了。同时也惊讶老夫子如此博学,就连修仙一派都知之甚多。
“老师,没想到你知道这么多,以前从没听你讲过。”
“你又没问。”老夫子白了一眼洪浩,端起了酒碗。
只有黄笠呆呆看着两人。
......
洪浩放学后,把老夫子所说的原原本本给黄柳讲了一遍。
黄柳异常兴奋,开心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把洪浩打了一顿。
翌日,老夫子正被熏风吹得昏昏欲睡,突然听到远远传来一阵“老先生”的叫声。睁眼一看,却是黄柳,抱着一大坛酒,边走边叫老先生。
走得近前,黄柳把酒坛往桌上一放,怕不下十斤重。甜甜一声:“老先生,我见你教学辛苦,又把我两个弟弟教的温良恭顺,满腹经纶,实在是颇为感激......实在是想回报先生授业解惑之恩情一二,知道老先生清雅高洁,不是凡俗之辈,也不敢用阿堵物来脏老先生之眼,唯知老先生只与杜康结知己,故遍访街巷,寻来这一坛泸州醇,特献与老先生。”黄柳府内向来横着走路,跋扈惯了的,此刻夹着嗓子拍马屁,倒是少见。洪浩和黄笠俱是书也不看,呆若木鸡。
老夫子听得泸州醇,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暗忖:“我来府上教了四五年,这丫头莫说酒,水也不曾端过一碗于我,平日都是老头子老头子叫的习惯顺口,今日这番殷勤,却不知我一把老骨头吃不吃得住。”当下却不点破,道:“黄大小姐客气,传道授业解惑,乃为师者本分,何须多礼。”
黄柳到底直性子,也不耐烦与这老头绕个云里雾里,直接道:“老先生,听说你对修仙宗门颇为了解,小女子今日特来请教,我巴国境内,可有正经的修道宗门?可以御剑飞行那种?”
老夫子一听这话,才知昨日洪浩所问多半与这丫头有关。点点头说:“有倒是有,不过这个宗门却不似其他,有钱便能进得,收弟子只看眼缘。万一没看上,只怕脸上不好看。”
黄柳道:“不妨,只要老先生引荐一下,其他自是我的缘分。成与不成,与老先生无关。”
“既如此,那老夫就为你说上一说。”说罢老夫子笑眯眯打开酒坛,红红的鼻子凑过去,贪婪的猛吸一口酒香。
洪浩想了一阵,觉得还是应该要学一些武功修为,毕竟,如果自己有修为,或许可以堂堂正正的保护唐绾姐。可以对抗那个视他如蝼蚁草芥的离火宗。房屋被烧之时,他已动了念头......可是,他一个山野孩子,哪里知道如何去拜师入门?只能从长计议吧。目前只能希望唐绾姐好好隐匿,不要被那离火宗寻到踪迹。
洪浩解开衣服,从腰间布袋掏出那个鹅蛋宝物,详细观察。这东西虽然已经贴身跟随他三年有余,但他始终觉得这只是爷爷留给他的物件,只需妥帖保管。至于这宝物到底是什么?到底有何用?他却没有细想过。
现在回头想来,越想便越觉得这个宝物不简单。宝物随身这几年冬天,无论有多寒冷,洪浩的确没有像之前爷爷在世时那般,晚上在茅屋冻得瑟瑟发抖,一直守着灶火不愿离开。他只道是年龄增大,体质变强了。
在山庄那夜,明明被离火宗那老头用火球击中肚腹,却安然无恙。
再有,那日大火,本是毫无生机,却突然神奇的多出一层蛛丝般的保护层,一直未解其中蹊跷,现在细细想来,也当是和此物有关。
还有一滴血便能救一个十分怕冷的孩子,他洪浩肉体凡胎,黄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一样,凭什么只有他才可以呢?
洪浩想不明白其中关节,但隐隐觉得,这个宝物,像是和火有关......
无奈也只有把宝物重新放回布袋,贴身缠好。
洪浩收拾妥当,当下无事,便想出门,想着随便走走,熟悉一下环境。虽然外院他已十分熟悉。内院却不曾来过,普通杂役干不了内院的活。
谁知一推门,却见一年轻女子正在庭院之中舞剑,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时不时传来长剑破空之声,甚是凌厉。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洪浩一时不由得呆住。
片刻之后,那女子停住身形,收了长剑,望向洪浩道:“今日多谢你救我弟弟。我是黄柳,黄笠的姐姐。”说话干脆利落,颇有豪气。
洪浩这才看清女子,柳眉凤眼,瑶鼻朱唇,虽五官精致却不施粉黛。头上连个首饰也无,只一根缎条胡乱系个马尾。但站立行走间一股英武之气,更胜男子。
洪浩赶紧拱手道:“原是大小姐在此,如有打扰还请恕罪。”
黄柳一摆手道:“我爹娘说今后你就是黄笠的异性兄弟,那也就是我的弟弟,自己人不用那些虚礼。”
原来这黄柳,从小就不似其他女子。别家女子都是做女红,贴花黄,她却偏喜欢舞枪弄棒。诗词歌赋也无兴趣,专一喜欢习武练功。
开始年纪小时,还半文半武兼着学习,待到豆蔻之时,已无先生愿意再教。黄䦆巨资请来的名师大儒,没一个不被她打得鼻青脸肿,这黄䦆夫妇赔礼赔钱也不知多少回。最后只得由她。
她学文没个耐烦,习武却突飞猛进,京城大大小小的拳师教头已经教无可教,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不是老两口守着不准她离城的底线。恐怕早已远走高飞遍访名师去了。
这样一个女子,饶是家产亿万,富甲一方,那京城差不多的门户子弟哪家敢来提亲?若娶回去,说不得哪天起个争执便被活活打死。
洪浩暗忖:“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武学师父吗?”心念一动,便道:“那我也叫姐姐,姐姐,你刚才舞剑是什么功法?真是厉害,我能......我能跟你学吗?”
黄柳喜道:“你愿意学么?这府里上上下下没个愿意跟我玩耍的,你要喜欢,我现在就可以教你。等你学成,专一给我喂招(挨打)也是极好。”
于是一拍即合,当下开始教习。洪浩全无基础,刚开始听得云里雾里,好在还不算太笨,几个时辰下来,慢慢理解了一些扎步、站桩等基本功。
那黄䦆夫妇路过,看见黄柳和洪浩正在教习,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言,只得装没看见。心里均暗想:“阿弥陀佛,下手轻些,莫把恩公打坏了......”。
那二人却兴致勃勃,直到金乌西沉,玉兔东升方才散去。
翌日,洪浩醒来,整理好装束直奔隔间,见黄笠已经起床,丫头夏荷正在服侍梳洗。洪浩点头招呼,随即问道:“小......黄笠,睡得可好?昨日盖几床被?“
黄笠回道:”别提啦,夏荷姐按常给我盖了三床八斤厚被,只片刻功夫就把我捂一身汗,后减到一床,还是热,最后换了一个三斤被,方才舒服。“
那夏荷正给黄笠梳头,笑道:“都说病去如抽丝,总归是怕你冻着,前日三床被还嫌冷,没料到说好就好,连个过渡都不要。这天气夜晚还是凉的,我还盖五斤被呢。”
说话间黄䦆夫妇却以进了屋,看黄笠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对洪浩又是一顿感谢。
随后对着黄笠道:“儿啊,你久病初愈,为父本不该如此相逼,但光阴似箭,时间不等人。你是我黄家传宗继承之独苗,若没学问见识,这家业说败就败,只在弹指之间。”
要说这黄笠确实天资聪颖、机敏过人。不等黄䦆说完,却道:“父亲,我知你意,若不是这病,我早该蒙学。父亲放心,我本也愿意。”又对洪浩道:“洪哥哥,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洪浩点头说:“自然愿意的,我爷爷自小便叫我尊敬有学问的人,还想让我读书,只是苦于没钱作罢......”
黄䦆大悦道:“如此甚好,你兄弟二人相互砥砺,齐头并进。我明日便去找一个饱学先生......”猛地想起,这京城的先生,都被自家女儿揍了个遍,恐心有余悸,多半会敬谢不敏。又想或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管如何,明日且先试试。
“洪浩,你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朝三暮四,奸佞小人!”一个忿忿女声传来,原来是黄柳在门口大骂。她昨日教得兴趣正浓,今天一早便想来叫洪浩继续操练,寻声找到,听得明白。
见女儿火大,黄䦆夫妇吓得赶紧挡在洪浩身前,生怕黄柳冲进来给洪浩一阵胖揍。
黄䦆喝道:“黄柳,你这是作甚?为何平白无故辱骂小哥?”
“他昨日央我教他武功,我也答应,今日又答应爹爹和弟弟一起读书,这等三心二意,不是墙头草是什么。”
洪浩一听原是此事,想想确实自己没个道理。便道:“姐姐教训的是,是小弟我一时没想得周全,非是见异思迁。”
黄柳道:“说那些有的没的无用,你且回答,到底是学文还是习武?”
洪浩一时两难,他是想学些功夫拳脚,但如能读书识字多明白些学问道理也挺好......
半天才怯声怯气的说:“姐姐,能不能读书之余跟你习武?黄笠毕竟还小,我总要看着他方才放心......”
那黄笠也巴巴看着黄柳,黄柳府上天不怕地不怕,倒是最疼这个弟弟,想想也只能如此。没好气道:“痴儿,倒是贪心,就怕你两头不着调。那就先这样吧。哼,等我寻到好徒弟,便将你逐了。”——她也知道,这个好徒弟,恐怕难寻。
既已说得妥当,那黄䦆夫妇便赶紧离开,免受池鱼之殃。
黄柳道:“既已学武,不可一日懈怠,你且随我到院中,开始今日教习。”
那洪浩自知理亏,本也愿学,便跟随来到庭院之中。
黄柳道:“这与人交手,拳来脚往,除了腾挪躲闪,总有硬碰硬的时候,这个时候就要能挨能受,所以吃痛不可大叫,一叫便是露怯,气势就输了。你要谨记。”
洪浩点头称是,然后便是被黄柳一阵拳打脚踢,洪浩果然牢记教诲,一声不吭扛下来。等到黄柳拍拍手,说句今日就练到此处,满意地走了。他才咧着嘴回到房间,脱掉衣服检查,不出所料,全身青一块紫一块。
没学过武功,所以到最后他也不确定这是正常的教习还是黄柳在泄愤。
......
巴国多山,都城巴郡也不例外,说到底,巴郡也不过是在群山中一块相对平坦的谷地建立的都城。
出得城郊二十余里,便是一座巍峨高山,名终凉山。这终凉山终年云雾缭绕,飞泉幽潭,茂林修竹,便是三伏酷暑,只要到得此山,顿时心旷神怡,燥热全消。如此洞天福地,自然少不了有古人在此开宗立派。
所以这冰清门在此已经五百余年,虽没有名动四方,却也没有颓败消亡,已属不易。五百年,多少名震一时,威名赫赫的宗、门、派、盟都早已无声无息湮灭在岁月长河里。
冰清门的开山老祖应是一位孤傲高洁的女子,门下只收女徒,这规矩传承至今未破。
只是这老祖如果看到眼下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此时,掌门房间内,一对赤裸男女正翻云覆雨。
那女的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模样,正是现任掌门妙音。
而那男子,却是巴郡另一巨富曾半城之次子曾汤。
只见一柄长剑,带着剑芒,自上而下,破瓦而入,笔直从曾汤后背穿过,又穿过妙音的肚腹,再穿过床板,钉入青石地板之中。
春去秋来,一晃三年。
除了一个小小男孩慢慢长成为一个小小少年,石鼓村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时值暮春初夏,熏风南来,山中草药最是繁茂。洪浩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每日进山都大有收获。
这日洪浩如同往常,东方既白便早早出门,却不料刚到进山石桥处,便看见一群官兵模样之人,守在桥头,封住去路。其中一人瞪着洪浩看了两眼,大喝:“官家办事,此路不通,闲杂人等休得要靠近。”
洪浩拱手行礼道:“官爷莫怪,小人只是石鼓村采药人,全靠上山采药过活。这些年都是这磨盘山一带活动,不知官爷在此公干多久?以免再来却又叨扰到各位官爷。”
那人见少年不缺礼数,问得又在情在理,便缓声说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昨夜上边叫封山,我等连个囫囵觉也不曾睡得,半夜便出发赶到此处......至于为何封山,封至何时,一概不知......你且回你那个石鼓村石锣村甚的,告诉村民这几日莫要再来。”
洪浩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返身回家。
翌日,洪浩又去,只远远一撇,便见那群官兵仍在,少年情知无可商量,便去到朱砂镇,看能不能打探一点封山的消息。这一去果然有用,在那茶坊混得半日,虽不知为何封山,却得知不止磨盘山,那方圆延绵几百里之内鹿鸣山、困龙山、白岩山、狗毛岭......等等全都封了。
隔日洪浩想着侥幸再去,却见那进山桥头不但人员整齐,还搭起行军帐篷,这般安营扎寨怕是要常驻于此。洪浩暗自思忖:“这般情形可是大大的不妙啊。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多几日,米缸也空了,柴火也缺了,不进山采药没个来处,我如何生活?说不得只有涉险一试了。”
原来洪浩自小便知这进山之路另有一条,却是荒废已久的古道。爷爷当时告知他只是让他知晓危险,不要顽皮。毕竟从爷爷还是孩童时候便是荒废失修,好多路段早已腐朽风化,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还传说每逢夜里便能听到鬼哭之声......洪浩原本乖巧懂事,自然不会忤逆爷爷的告诫。只是如今情形不同,加之年岁稍长,自觉可以见机行事。
既然打定主意,洪浩不再犹豫,回家风风火火一顿准备,只等明日出发。
次日,寅时,小男孩借着星月之光,悄然出发。这进山古道和那桥头官兵驻守之处相隔甚远,更费脚力。洪浩在与其等高的杂草丛里艰难寻找,终于在天蒙蒙亮时让他找到了古道入口,洪浩一喜,再无犹豫,沿着古道开始进山。
这古道虽说荒废百年,但毕竟是人工而成,有迹可循。尤其是初进山里这一段,都是条石所砌,即便布满杂草青苔,也能看出当年应是平整宽阔,颇有气派。洪浩继续深进,道路始终能依稀辨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崎岖陡峭,只是高大的树木参天而立,雾气弥漫,人在其中显得及其渺小。洪浩啧啧称奇,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混迹摸爬的磨盘山还有他如此陌生的地方。其实这磨盘山形如磨盘,十分巨大,洪浩自小跟随爷爷都是循规蹈矩,春夏秋冬都有较为固定的挖药之处,对这座大山并未好奇探索,未达之处甚多。毕竟上山是为了生计而不是游山玩水,有钱有闲的公子哥儿才能纵情山水吟诗作画。若不是封山逼得少年不得不另寻蹊径,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因为好奇来登此古道,生存才永远都是平民百姓的头等大事。
洪浩如此走得半个时辰,一路留意各种药材,此处虽是深幽峡谷,药草却都是常见品类,当然不肯罢休,继续前行。再走数十步,抬头竟看到一个石雕山门,虽然年代久远,整座山门被青苔藤蔓包裹,但横梁上却依稀能见“掬月庄”三个阴刻古篆大字。洪浩自然不识,却也觉得甚是好看。再拾阶而上,行得六七十丈,只一眼,却把洪浩吓得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原来洪浩上得台阶后看见偌大一个广场,均是三尺见方大青石铺设,平整光洁,故几无杂草。但也正是没有杂草遮掩,广场内横七竖八上百具骸骨一览无遗,惨不忍睹。这森森白骨周边,并无刀枪剑戟等兵器散落,显然当时并未有过激烈的打斗,是单方面的屠杀。从白骨形体大小来看,应是男女老幼俱皆有之,当真灭门之祸。
那广场之后,还有几进宏大院落,洪浩一时呆住,不知进退。这也难怪,说到底他不过一个普通农家少年,何曾见过如此景象?换做普通成人一样屁滚尿流。好在年代久远,早已不见血肉,那些白骨更像是物件一般,看得久了也就不再似初见般恐怖。最终还是好奇之心压过畏惧之意。
定下心来,洪浩暗忖:“此地不见天日,荒废起码百年之久,断无活人,当下应算无主之地,我自探索一番,也算不得唐突冒犯。”
主意一定,便不再犹豫,穿越广场,一路小心翼翼绕过拦路白骨,来到大院门前。门匾上仍是“水月山庄”四个烫金大字,只不过此处未受植物侵蚀,故清晰可见是端庄楷体。左右一副门联:“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可见当时主人也是风雅人物。不过洪浩统统不识。
进得庄内,洪浩不由得感叹这庄园的宏伟华丽、气派非凡,虽有些许残破,但整体仍是完好。他自幼石鼓村和朱砂镇两点一线,那石鼓村自不必说,都是如他和爷爷般的穷苦人家,家家户户都是土墙茅屋;就说那朱砂镇仁和堂药铺,也算得镇上数一数二的高大建筑,可和眼前这雕梁画栋的庄园一比便觉扭捏小气。
洪浩一路走走停停,开始逐间查看,这山庄前两进院落除了厨房、杂物间,大都是简单卧室,并无特别。第三进开始,门窗变得更加精致,房间内家具齐全,应是内眷所居。这所有房间除了灰尘厚些,并不凌乱,也未曾见得白骨。由此推想当时山庄内所有人丁是活着被集中到广场之上。
在第五进院落,一栋独立阁楼特别显眼,一下子就吸引了洪浩。可怜少年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不知道门额已经写明这是一栋藏书楼。只有进得里面,看见一排一排的书架,整齐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方才明白此楼用途。他虽不识字,却从小受爷爷影响,或者说和所有不识字的穷苦人一样,对有学问的人,对记载有学问文章的书籍,极为尊敬。这么多上百年的书籍聚在一起,散发出的那种书香气息,或者说一种气场,不由得让洪浩心生庄严。
眼前这些书籍,是掬月庄历代主人积攒收藏,分门别类整齐排列,其中不乏孤本善本。毕竟造化弄人,一个不识字的少年面对这泼天的机缘终究是抓不住。这些古籍中,有讲医药的,有讲谋略的,有讲风水的,有讲兵法的,有讲修真的......但凡洪浩能读通一本两本,那在这世上不说荣华富贵,温饱至少是不愁的。
这个少年,除了爷爷教他简单的礼节,其他方面没人指导,做人行事全凭本性——比如双手养活自己,比如知恩图报,比如宽厚善良,又比如现在,少年并没有想着拿走几本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的古籍。常说如入宝山空手回,可空手回真的不好么?爷爷拿回了宝物,仍是穷困一生,到死也不知这宝物有何用处,又有何好?
从天不亮到现在,洪浩还颗粒未进,感觉肚饿便掏出昨日烙好的黍米饼啃将起来。待啃完干粮,却有些倦了,想着稍事休息,来到书桌前,抬袖拂了拂便趴下睡去......
等再次醒来,早已月暗星稀,当是深夜。洪浩懊恼不已,原本只想睡得一时半刻,趁着日头回去,谁曾想竟贪睡误了。须知这山中庄园,白天还好,这大半夜没一点光亮,加上阴风阵阵,吹得一些门窗咿呀作响,当真是恐怖至极。洪浩想着返回还要穿过广场那白骨堆,哪里还抬得开腿脚。
没奈何,洪浩只得回身坐下,暗自盘算熬将过去,待得天亮便速速返还。此刻洪浩自然睡意全无,便觉时间难熬,想着找个趁手的家伙防身。这藏书楼藏书之地,本没有兵器之类,胡乱摸索,竟在笔筒里摸到一个硬物,凑到眼前细看,是长约七八寸一个带柄铁片,恐是裁纸刀一类物件。洪浩握在手中,,只能说聊胜于无,更多是给自己壮胆的精神安慰罢了。
这小小少年,殊不知他随手一摸得来的这小小物件,就是整个掬月庄惨遭灭门的罪魁祸首,因果源头;是令天下剑修为之疯狂的神兵!如果是白天,如果他识字,那他就会发现,这形似铁片的裁纸刀,刀片上刻有两个极细的文字——“水月”。
待到冰清门一众闻声赶到,那一对野鸳鸯早已气绝。这些弟子,无论长幼,都是未经人事的女子,何曾见过如此恐怖不堪场面,呆呆愣在原地,一息之后,方才尖声四起。
远处山腰泉林之间,一身着白衣,私塾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正背负双手,在一处碧绿深潭边驻足观赏,望着一股飞泉,嘴唇微动,似在喃喃自语。
“木一贞,看看你创建的冰清门,一代不如一代,现在是何等污秽之地!没有灵根不能光大门庭也就罢了,还和俗世凡人勾搭成奸,沆瀣一气。你当初所创“渐冻符”本意虽好,如今却被拿去祸害人命......哎,替你清理门户了,不然不知你泉下还要蒙多少羞。”
说罢,凭空不见了踪影。
原来,黄笠的病,并非天生,而是一个谋划多年的局。那曾半城和黄䦆,同是都城巨商,只不过黄䦆这边是历代积累,慢慢攒下的家业。而曾半城那边却是三十年前突然暴发。本也井水不犯河水,但曾半城想要独大。他次子曾汤,长得甚是标致,是从小在胭脂堆里滚大的。厌烦了青楼的桃红柳绿,不知怎的就和冰清门掌门有了牵扯。那妙音原本道心不坚,三番五次便被曾汤攻破。从此对曾汤言听计从,还把门中秘宝“渐冻符”相送。这“渐冻符”可以让五脏六腑慢慢进入休眠状态,原本是延缓将死之人能量消耗,可用在常人身上,却犹如慢性毒药,任是华佗扁鹊也看不出端倪,却取人性命。黄笠满月之时,那曾汤带着乔装成女仆的妙音,趁靠近襁褓的机会便施展了。
谁曾想到这么细密绵长,毫无破绽的必胜局,被洪浩的出现打乱了,人算不如天算。曾半城不但没有弄死黄䦆的儿子,反倒是自己赔进去一个儿子。所以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善良不能功利,黄府收留洪浩之时,并不知会有如此福报,但若不是黄府收留洪浩,曾半城或就是曾满城了。
......
却说洪浩被黄柳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也不以为意,依旧练习黄柳所教的基本功站桩。他本来从小到大就是吃惯苦的,倒也不觉得站桩有多辛苦有多累。几个时辰下来,反而觉得浑身顺畅。
等到晚上,他沉沉睡去,那鹅蛋宝物自然又照例伸出蛛丝般红线从肚脐扎进去,退出来的时候,洪浩身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肿全都消失不见。
第二日洪浩醒来,发现自己身体不再疼痛,,再一看身上没了淤肿,已经恢复如初。洪浩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去细想,反正他身上怪事那么多,想不明白还不如顺其自然。
推门出来,看一眼隔壁门还未开,想是黄笠贪睡。走到庭院中间便准备站桩。突然听到一声“洪痴儿”,抬头一望,却是黄柳在对面阁楼窗户,望着自己,笑得有些得意(讨打)的模样。
洪浩站好了桩,对着问道:“黄柳姐,我站的可有不对之处?你指点指点。”
那黄柳奇道:“咦——还能站桩!你......你身上不痛吗?”她昨日对洪浩,手上虽有分寸,不曾使用内劲,但却也是结结实实一顿胖揍。按常理应该要痛好几天才是。
洪浩摇头道:“初时有些痛,睡了一晚却便好了。”
黄柳却是不信,连门也懒得走,直接从阁楼窗户跳了下来。快步走到洪浩跟前便去扒拉洪浩的衣服,三下两下就把洪浩上衣松开——她二十出头,洪浩才十岁有余,自然不会觉得当众扒衣有何不妥。其实即便洪浩跟她同岁,她的豪迈性子,原是不耐烦讲那些男女规矩,该扒一样会扒。
黄柳把洪浩前胸后背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发现确实没一点红肿青淤,不禁啧啧称奇。
她习武多年,对自己的力道把控得心应手,绝不会出现偏差,对这一点她是很有自信,可眼前的洪浩却又让她自我怀疑。
最简单直接的验证方式,当然是——再揍一顿。
不多一会,洪浩身上又出现了青一块,紫一块的颜色。这次黄柳看得真真切切,才拍拍手,吩咐洪浩继续站桩,充满成就感地离开。
此时黄笠那边,门吱呀一声开了,黄笠跑出来道:“洪哥哥,你怎么样了?我姐姐打你,你怎么不跑啊?”原来小黄笠早被她姐姐闹醒,从门缝里偷看洪浩挨打,虽然他很想阻止,却也迫于黄柳雌威,未敢现身。
洪浩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她是师父,师父打徒弟也是练功,再说我也没事。”
此时黄䦆匆匆赶来,满脸愧疚道:“洪小哥,听说小女无理,对你动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一下?”——原来早有下人远远瞧见动静禀告于他。
洪浩摇头道:“不碍事,黄老爷不必惊慌,是姐姐教我功夫哩。”
黄䦆叹一口气说:“哎,都是我管教无方,养成如此刁蛮任性的脾气,当初还是不该依她学武。一个姑娘家家,不成体统。”转头望向黄笠说:“你切不可学你姐姐,记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第一要务就是读书!”
转回来又道:“对了,昨日他外公派人送信,叫我夫妇今日带黄笠去他府上,想看看孩子如今状况,也正好商量一下读书之事。小哥要不要同去?”——这黄笠外公,是当朝礼部侍郎柳公元,听闻黄笠痊愈,甚是高兴,想要瞧一瞧。
洪浩摇头道:“黄老爷,我怕礼数不全,毕竟家事,我就不去了。”
黄䦆点头:“也好,那小哥自便,烦闷了也可以出去逛逛街,这都城繁华热闹,你还好多地方没去逛过。如要出去叫个下人带你即可。”
洪浩点头说:“我知道了,黄老爷。你赶紧带黄笠去吧,莫耽误了正事。我先练练姐姐教的功夫。”
说罢继续站桩,那黄䦆带着黄笠便前去侍郎府邸。
黄柳揍完洪浩,却也一身香汗,回到自己阁楼重新梳洗一番。等重新收拾完毕,迤迤然走出房门,看见洪浩正在认真站桩,不由得暗自赞赏。她自知今日下手又比昨日稍重些,寻常人等多半已经卧床休息疗养去了。嘴上却道:“站桩虽然基础,但贵在坚持,不可一日荒废,日后必定大有裨益。”洪浩点头称是。
黄柳说罢,找个石凳盘腿坐下,开始闭目,调息养气。
就这样,两人各自练功,一站一坐,犹如两尊泥雕般一动不动。那些仆役丫鬟,看见都远远躲开,害怕打扰到小姐,恐要吃痛。
一晃两个时辰,黄柳才缓缓睁眼,对洪浩道:“痴儿,今日先到这里。为师看你颇为用功,今日不在家午餐,请你去吃城南张家丝鸡面。”却是黄柳自个儿馋了做顺水人情。
洪浩对吃向来不讲究,无所谓吃什么,因为和之前的黍米粥相比,他觉得府上什么都好吃。但他却不是那种能上不能下的性子,只要能吃饱就很好,不会因为吃了白米饭就觉得黍米粥难以下咽。
洪浩道:“但凭姐姐安排。”
于是黄柳便领着洪浩出门上街,并没有带一个仆从丫鬟跟随伺候,她的性子原做不来矜持小姐,也不耐烦做。
洪浩跟着黄柳,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到底是都城气象,人声鼎沸,人流如织。
姐弟二人不紧不慢,不时便来到了张家面食铺子。
这铺子就是临街一个小店,门口搭个凉棚,几张方桌,几条板凳。虽然简陋,生意却是极好,原是老张头的丝鸡面味道鲜美,也算都城一绝。便是京城达官显贵们也时常光顾。
“张老板,两碗丝鸡面。”黄柳对这里甚是熟悉,看来却是常客。
老张头正锅里捞面。听得叫声抬头见黄柳,一张老脸笑出一朵花。连连说:“哟,是黄大小姐来了,你找个桌子先坐,我这就给你煮面。”
此刻正是午时,面铺生意最好,食客最多,本就没几张桌子。黄柳环顾一周,大都坐满,只剩一张桌,单坐一壮汉,对襟黑褂,正在埋头吃面,便一拉洪浩,准备过去落座。
那人吃得正香,感觉有人过来,一抬头看见黄柳洪浩姐弟二人。喝道:“女的坐,男的滚。”满脸横肉,面露凶光。
黄柳顿时怒道::“你这什么道理?”
那壮汉却猥琐一笑道:“你个小娘们,模样还行,陪大爷我吃吃倒还不错,那小王八羔子,大爷我看着倒胃,自然要滚远一点。”
洪浩听得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黄柳也不多言,倏然端起壮汉面前的面碗扣到那壮汉脸上,那热面汤烫得壮汉一声惨叫,顿时发作,掀了桌子,朝黄柳面门一拳轰来。
这壮汉一身蛮力,身形却没黄柳灵活。黄柳侧身躲过,一个旋回便到了壮汉身后,一脚踢到那壮汉膝盖后腿窝,那壮汉噗通便跪下,黄柳再对后颈一个肘击,壮汉便直挺挺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黄柳却不解气,兀自上去踢了几脚,对着他喝道:“你个腌臜货,竟敢骂我弟弟徒儿?”
这一切发生到结束不过片刻工夫。把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黄柳却不慌,仍等到老张头煮好面,端上来,姐弟俩从容吃了。
黄柳掏出一锭银子,抛给老张头,说:“张老板,对不住,除了面钱,剩下的做赔偿。”
这才拉上洪浩,慢慢打道回府。
一路上,还得意对洪浩教诲道:“你看,学武功有好处吧,不会受人欺负。你学再多经史子集、之乎者也,刚才那情况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挨打。百无一用是书生!”
洪浩点头称是,道:“原不知姐......师父竟如此厉害,才知道师父打我根本不曾用出力道。要按师父刚才的打法,恐怕一拳便将我打死了。”
黄柳道:“你且记住,这天下只有我能打你骂你,别人要打骂,我却不答应。便是那大罗金仙来,我也要护你。”
这大牛原本也是孤儿,却无洪浩运气,无人收留一直四处流浪。那日到了长荣镇,扛着一头半大野猪问公孙大娘要不要?随便给几个钱都行。大娘一问,大牛说是山上捉的。要知道那野猪不比家养,来去如风,力量也大,能活捉并非易事。才知道这大牛别无所长,但天赐一身蛮力。大娘便把他留下来干些粗活。
要知大娘那张嘴,毫无遮拦,粗鄙不堪,一般人被骂一次便落荒而逃,这大牛却毫不在意,无论如何辱骂都不曾离开,确实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老实之人。大娘骂得一个月,还算满意,便收做徒弟。
吃饭之时,那大牛见有客人,还算收敛,却也不过端着碗,左旋右旋只两次,一碗饭便干得精光,一会儿时间七八碗饭已经下肚,确实能吃。洪浩关心姐姐伤势,没有胃口,只半碗饭草草了事。想央求大娘赶快救治,又觉不甚礼貌,欲言又止。
大娘看出他的心意,说道:“好徒儿,把心放下,我既答应于你,断不会食言而肥,这贯穿之伤,其实常见,无非就是用真气修复体内受伤经脉肺腑,只不过不是修行之人不会方法,才觉难治。”
洪浩听得此言,稍稍放心。说道:“那有劳师父。”
公孙大娘又道:“你们路上情形,绝不是普通山贼拦路打劫,应是专程截杀。我也不知黄柳家里和谁有些什么恩怨,但应都是世俗之争,若刺客是修行中人,那黄柳中招,决计当场就没命了。”
大娘又对老夫子说道:“老秀才,多年未见,你给我送来个绝世好徒儿,也不枉当年救你一场。”
老夫子老脸微红,呐呐道:“好说,好说。”
原来二人相识,是数十年前,彼时老夫子还未淡泊名利,多年苦读,却榜上无名,始终只是秀才。一次放榜后,心灰意冷之际,便投河自尽,正遇上公孙大娘路过,把他救了上来。一番劝骂,老夫子才幡然醒悟,不再迷恋功名,后才有九州各地周游之举。期间老夫子又拜访过大娘几次,遂成故人。
洪浩见此,知是二人旧时渊源,也不多问。
用过晚饭,大娘让大牛安排房间二人歇息,自己去到黄柳房间,运功给她疗伤。其实确如公孙大娘所言,这种伤对修真者而言不算难事,但开始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某种神秘的潜规则——虽然修真者和普通凡人处于同一时空,但基本属于两个不同世界,一般而言不会交集。若非特殊情况,修真者一般不会干预普通凡人的生活,否则易招天谴。天谴的严重程度一般和修真者的干预程度相对应。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洪浩先去探望黄柳,发现黄柳面色已有红润,不像最初那么惨白吓人,呼吸也悠长匀称,犹如熟睡。他亲眼看见这些变化,对公孙大娘的敬仰油然而生。
从黄柳房间出来,刚到院坝中,又见公孙大娘在河东狮吼:“大牛你个狗东西,现在还不做早饭!”那大牛早就起来,正在蹲茅房,也不敢搭话。
洪浩道:“师父,我也乡野农家出身,有什么活要干,尽管吩咐,都是做得惯的,不能总累师兄一个。”
大娘见洪浩,一张脸立刻挤出许多笑容:“好徒儿,昨天车马劳顿,怎生不多睡一会?这些杂活你二师兄做就行了。哦,还未告诉你,你还有一个大师兄在外游历。”
说话间,老夫子已经出门来到院坝,说道:“洪浩,你和黄柳在这边恐怕一时间也走不了,我总不能一直在此叨扰大娘。再说那边黄笠的学业还要继续,思来想去,宜早不宜迟,今日我便返城。”
洪浩想想也对,便说:“如此也好,那镇上寻个车伕,载老先生回去,报个平安......不过路上之事,还是不提了吧......只说我们拜师学艺即可。”
老夫子道:“我自晓得,尽管放心。”
公孙大娘道:“老秀才,我也不多留你,你以后四处行走,遇到危险,就提我名字,或许有用。”
老夫子拿眼白瞅了瞅大娘,却道:“你就不能念我点好?”
公孙大娘哈哈一笑,下一刻却又扯嗓子开骂:“大牛,赶紧出来送老秀才回城。”说话间那大牛提着裤子风风火火跑出来。
转身对洪浩说道:“寻甚车夫,这不就是现成的,又快又稳当,你们遇到的那种刺客,大牛一拳一个。”
于是师徒把老夫子送到大门行礼道别,让大牛驾着来时那辆马车,送老夫子回城。
二人返回院坝,洪浩说:“师父,弟子才入门,对这修真证道一窍不通,却不知从何开始。望师父指点。”
大娘道:“不急,修炼方法为师自会慢慢教你。在此之前,为师先给你说说何为修仙。”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修仙一途,从上古到今一直有之,慢慢衍生出各家各派,修炼功法各不相同,但总是殊途同归。修到最后,都是求一个飞升成仙,长生不死。”
“修炼修炼,总说起来无非是炼气、炼神、炼体、炼术,”
“炼气是通过特定的呼吸法和锻炼方式,调理身体内的气息,使其更加纯净和强大”
“炼神是修炼人的精神力量,提升感知、思维和判断能力,以达到更高层次的境界。”
“炼体是通过各种锻炼和丹药辅助,强化身体的各项机能,使身体更加健壮和长寿。”
“炼术就是学习和掌握各种法术和技能,如驭剑飞行、引雷、呼风唤雨等。你那姐姐便是想学这里边的门道。”
“这四者相辅相成,同时达到一个尺度就称为一个境界。所以这境界也分好多层,比如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合体、大成......这每一境界里边又可细分,你以后自行体会。且由于每个修行者自身情况千差万别,各不相同,各有专精,所以实际会更为复杂,并不能简单判定。比如大牛,他天生就体格强壮,力大如牛,那他在炼体这一方面就占了先手,就会出现他体格已经到达元婴境界,但其他方面尚未到达,总也不能称为元婴。”
大娘见洪浩有些发愣,说道:“好徒儿,修炼一途,本不是那么容易的,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不然岂不是满大街都是神仙?今天为师只是让你知晓一些基础皮毛,常理。”
洪浩点头说:“多谢师父教诲,徒儿记下了。”
二人又闲话一阵,却听坝外有人扯着喉咙叫:“大娘,大娘,今日却不开店营业么?我家有客,要割一块五花烧来待客哩。”
大娘宏声道:“怎地不开业,今日有事耽搁了一会,你半个时辰后来。”
大娘对洪浩说:“平日这些事都是大牛做,却忘了今日他送老秀才,一时间回不来。好徒儿,你且帮忙烧一锅汤。柴添多些,大火快些。”
洪浩说:“我从小做惯的,不在话下,师父其他事也尽管吩咐。”说罢钻进厨房,那柴火都是现成,水缸也是满的,点火引柴即可。
洪浩刚点燃柴火,听到一阵凄厉猪叫,忙起身来厨房门口探身查看,却见大娘从院坝后猪圈,单手拎尾拖出一只肥猪,万物有灵,那肥猪自知大限将至,叫得尤为凄厉,屎尿并出,涂了一地。
洪浩不忍,转身回到灶前,继续烧火。却听公孙大娘叫:“好徒儿,帮我拿个木桶出来。”
洪浩无奈,只得找到木桶拎出去。
大娘见他神态,便知他心意,嘿嘿笑道:“好徒儿,你说你也乡野长大,却没见过杀猪么?”
洪浩老实回答:“禀告师父,我小时居住那村,大都是药农,采药为生。村上不曾有人养猪,粮食连人都不够吃......也有猎户,但都是整只卖到镇上,也不舍得自己吃的。在镇上见到都是铺上一块一块猪肉,却没见活杀。”
大娘道:“原来如此,我徒儿却是善良温和之人。不过你须知,这猪喂来就是让人宰杀吃肉的,天经地义,不违道法。你是血腥场面见得少,还未习惯,见多了就好了,你且看好。一会用木桶接猪血,不要漏洒。”
说罢,大娘单手一抡,那两百多斤的大肥猪便轻飘飘落在长条石台,大娘一把杀猪刀寒光一闪,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股猪血喷涌而出,洪浩连忙用桶对准接住,却不由自主想偏头不看。
“看好!”公孙大娘一声怒喝,道:“这点场面都受不住,遑论今后临敌对阵,你以为修仙都是关门闭户井水不犯河水?大错特错!修仙之人,十有八九都是自了汉,为了自己成仙什么事情都能干!还有,你当黄柳为什么差点死掉?还不是你杀一人便心性崩塌,恍惚走神,黄柳替你挨的一剑。你若能保持清醒,那刺客没有可乘之机,黄柳岂能奄奄一息!”
这一席话,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来。把洪浩听得如梦初醒,汗流浃背。大声道:“师父教训得极是,徒儿记下了。”说罢,正视那一股兀自冒着热气的血水,眼神不再漂移躲闪。
大娘点头,甚是满意。道:“妇人之仁,害人害己,你要谨记。”
随后叫洪浩舀出热汤,把那肥猪上上下下淋了一遍,大娘也不换刨子,仍旧用那把杀猪刀,刀光闪闪,上下飞舞,片刻便把那肥猪刨得白白净净,甚是光滑可爱。接着又是往那肥猪肚皮一划,肠肠肚肚便流了出来,洪浩见到这似曾相识的场面,心里一紧,但须臾之间便已放松。大娘余光瞟过,心里甚是得意:“孺子可教也。”
只半炷香时间,那肥猪便被分解成便于售卖的肉块,挂在肉铺摊子的挂钩之上了。
洪浩便随着大娘在肉铺卖肉,此时大娘已恢复悍妇本色,和前来买肉的买主讨价还价,为一个两个铜板争得面红耳赤,这些小镇居民甚至敢和大娘对骂。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面恶心善的妇人,骂得再凶也不会动手,典型的刀子嘴而已。其中一个瘦瘦的干瘪妇人,只因大娘不肯把一块肉上的肥膘再剔除一些,已经和大娘对骂半个时辰,双方都把对方的家属反复问候了几遍,以至于大娘大发慈悲。
洪浩听得这些颇有画面的辛辣言语,看着这充满凡人烟火气息的场面,再看看自己师父,一时之间有些恍若隔世。原本以为修仙都是选一处山清水秀,远离尘世的名山开宗立派。应该有云雾缭绕,雕梁画栋的高堂大殿。修仙之人,应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清逸出尘的仙人姿态。
不过洪浩很快便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像老夫子告诉他的,这么多宗派门阀,没有几个是真正修行长生的。他自幼穷苦,自然知道银钱来之不易。那些名山大川,形胜之地,固然好,可买地要钱,盖楼要钱,吃喝拉撒通通过都要钱。一心修道之人,每天修炼都觉时间不够,哪有时间去弄这许多银钱?像大娘这样卖肉挣得几个铜板,要何年何月才能挣得够一栋房钱?想得此处,洪浩愈发佩服师父,大娘这种,想凭手段得些银钱简直易如反掌,但却靠着杀猪卖肉这种粗鄙行当养活宗门,这才算是真心修道之人。那些看着气派,名声显赫的宗门,若不做些勾当,怎有钱圈的诺大一个山头?修一大片的房舍?养活一堆从不知柴米价格的假神仙?
想到此处,洪浩豁然开朗,当即想加入对骂战局帮帮师父,但他这些年都在黄府读书练武,已经有些和市井脱节,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呐呐半天拼出一句:“泼妇,休要骂我师父。”那干瘪妇人斜眼瞧他一下,只一句话便让洪浩面红耳赤,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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