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见了皇帝,他端坐在高堂上,批阅奏折。
御书房里燃着暖气,驱散了点在外刚染的寒。
他见我来了,连放下手中的笔,想来迎我坐下。
可我却跪地叩首,“贱婢恐在宫中久居出事端,还请陛下让我回去。”
他面色瞬间变换,却依旧耐着心说:“不要用什么贱婢不贱婢的,在朕面前你直接称我便是。
至于那等烟花之地,实在不适合你。”
“你就安心在宫中养伤,朕保你今后人生平安无虞。”
我磕了一个头,“昔日陛下说贱婢这种趋炎附势之人就应该待在勾栏瓦舍里被人玩弄,贱婢也始终将陛下的话奉为圣旨。”
这一刻,我竟然真的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悲痛。
皇帝哆嗦着站起来,脸色越来越白。
似乎想张嘴解释什么,最终只吐出一句话:“你先回屋吧。”
皇帝病危了。
起初还是小小的风寒,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现在的一病不起尤其听说了长乐殿里的贵妃生了死胎之后殆了,更是一口鲜血喷在床上。
前来诊病的太医纷纷束手无策,宫墙之内哀悼声一天盛过一天。
初春已至,宫里却满了白布。
宫道上行人来往匆匆,神色变幻莫测。
没有人能觉得皇帝能活过这个春天。
我迎着最后一场雪进了大殿,里面弥漫着一股中药材的苦涩,屋内阴沉,烛火昏暗,一派死气沉沉之景。
皇帝艰难地抬了抬眼,看到是我以后,低声说:“你来了啊。”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我以为我会很平静,可谁知我还是错的离谱。
尽管他在床榻上悱恻,尽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亡,可我看到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亲手杀了他。
我强忍着仇恨,一步一步靠近他。
我恨的眼睛发红,恨得浑身颤抖。
“我隐隐能猜到,我如今这样是你的手笔。”
皇帝猛的咳了咳,掌心多出来一小滩血,“我只想问你,你是不是当年救了我的姑娘?”
我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是不是,还重要吗?”
“因你的私欲,我苏家满门抄斩;我夫君高洁专一,却因我受凌辱含怨而死;我爹我娘,看着你和太子哥哥长大,你呢,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的双手早已无力,垂在身旁,手心的血滴落到地上,开出了一朵朵血花。
他面色苍白,十分落寂,“是我的对不起你……吟……儿……”他看着我,笑的苍凉,“你带着那小宫女走吧,在城外我给你们安置了一套住宅,没人能查到你们。”
我和小圆离开皇城时,皇帝已经驾崩一月有余。
在宗族见证下,一位来自边关的王爷继承了皇位。
我带着小圆去了江南水乡,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在江南,我给我爹我娘和夫君重新立了衣冠冢。
离开的匆忙,只带了一坛我爹埋在城郊的女儿红。
我心事已了,带着小圆游历了各处。
有巍峨的山,密绿的林,山涧的溪流,山顶未化的雪。
小圆出宫以后很活泼,很像当年的我。
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